弄潮 (二 下)

弄潮 二 下

散了朝🏕,平章阿合马大人坐着轿子🐰,慢吞吞地向回走🌄。与朝中的蒙古人和汉人不同✨,身为色目人的阿合马🍗,更喜欢南人发明的轿子✳。坐在这种完全有人力承担的交通工具上🎏,你可以享受到一种高高在上🐘,具体的说🌀,置身于人肩膀上的感觉🎗。这种感觉👦,可以让一个人的自尊心充分得到满足🐡,仿佛整个世界🍝,都蜷伏在自己的脚下一般🍽。

三十二人抬的毛呢大轿走得很慢🏃,听着前边开道的鸣锣🎪,和两侧护卫的马蹄声🅰,阿合马充满怒火的心慢慢平静🐂。

“那个坏了老子大计的汉人🐐,早晚我会让你们好看!”阿合马默默想着☔,回忆着董文柄当着忽必烈的面弹劾自己纵容手下贪污的一幕🐵。今天🐢,一向对自己宠幸有加的忽必烈显然被董柄文的话打动了🍋,居然下令按察司对此事严查👋。虽然以蒙古人的粗疏🎼,很难在自己的党羽所做的帐目中挑出什么纰漏来🐾,但这事也给阿合马提了个醒🏈,皇帝对汉人的依仗🍾,越来越深了👮,已经渐渐有超过色目人之势🐀。

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〰。现在👟,大元的官秩✒、部门设置以及国学🎇、官员选拔方式👢,已经越来越汉化🏕。如果把为国理财这个差事中➕,再安**几个汉人来🆔,可以想象👗,很快像自己这样的色目人就会失势🐺,被彻底从朝廷中扫地出门🐥。大元的人种等级👤,就会从蒙🌩、色目🏭、汉与南人🏯,变成蒙⏪、汉🎭、色目与南人🐿。

“奶奶的➿,那些蒙古贵族🏊,越来越像汉人了🐞!”阿合马悄悄骂了一句脏话🌚,发泄着对伯颜等人的不满🆑。念汉人的书🏙,替汉人说话👩,还能叫蒙古人么🌘。就那今天的庭议来说吧🏬,御史大夫伊实特穆尔⬜、太师伊彻察喇🎱、御史中丞萨里曼等🌵,几乎和董文柄事先统一了口径般🎚,根本不给自己留任何余地🐗。

我要反击⚪,否则真主的仆从🏖,早晚会被这些满嘴仁义道德的家伙骑在头上🐇。阿合马默默地想着办法🏵。虽然都是蒙古人的仆从👱,但二等仆从和三等仆从在地位上✍,差别还是很大的⛲。况且🎮,阿合马根本瞧不起朝中那些汉人🎧。

按血统🆗,汉人和南人应该是一家才对⛰。可一些汉人屠杀起南人来🌇,丝毫不比蒙古人手软✝。朝中那些天天将忠义挂在嘴边上的儒者⚓,对大元的忠义🐶,也比对他们故国多一些🐯。这是江湖骗子才有的逻辑👐,分明是大宋的官员🌀,投降了大元🍑,反而成了忠心耿耿的正直臣子🌥。分明藏匿了挪用了大宋府库中的财产☝,被人检举出来后🐐,居然能振振有辞地说🐉,贪污敌国财产不能算贪污🎪。

不散贪污🐊,难道大元还给你们授勋🐅,鼓励你们把大宋贪垮了不成🎧。阿合马一不小心🏻,将自己的胡子拔下了一缕⛽。老实说⌛,在这混乱时代🐖,无论色目人🐫、蒙古人还是汉人⏲,外放之后🏨,没有不中饱私囊的🍗。差别就是谁做得更隐讳些罢了🍬。董文柄今天弹劾色目人集体贪污🎼,难道汉人官员贪污得少么? 蒙古人贪污得少么?

“大人回府----”🏢,站在门口的管家望见轿子🏳,远远地喊了一声🌎,把阿合马的从思索中拉回现实👥。

“这小子➰,今天居然勤快了🆗!”阿合马笑着想🐔,慢慢从轿子门处探出靴子👡,踩在家奴的脊背上⛸,由高到矮✍,逐次落上红毡🎓。

“大人⭕,有贵客求见🌳,在客厅等候多时了🌨!您看🐱,是不是让他进书房候教”管家穆罕默德弓着身子走上前🌍,用流利的汉语汇报道🆒。色目人说汉语🍥,特有的发音🎲,轻轻地在贵字上打了个颤🍦。点出客人的非凡身份🍇。

“既然是贵客🌕,先上些茶点给他⛰,等我换了朝服♉,再把他引到书房来”阿合马横了穆罕默德一眼⏲,打着官腔说道🐮。

作为平章🈶,他是不会自降身份🐧,随便见客人的🏷。平章家“接客”自有一分规矩🍙,除了和自己地位等同⚾,或远远高于自己之上的达官贵族外🎪,普通人觐见🏒,则需要按管家和门**先开出的价码🏫。

不见面🈴,求一句通报🆕,以示友好🎏,价格是白银五两♒。门房等候👲,等待阿合马百忙之中通传🌼,价格是白银二十两🎐。客厅等候👟,奉茶🐑,大概要收白银一百两或等值的绢🏈、珠宝🍩、字画🎬。而进入书房等候⭕,与平章密语🅱,没有二百两白银是办不到的🐮。

以阿合马目前的身份⏺,这个价码不高🏋。况且阿合马家这里是最公道的🏄,童叟无欺👊,明码标价🎫,不像其他几家大人府邸🎨,完全按奴才们的个人喜怒随行就市🌥。天才的理财师阿合马自己设计了这个规矩🏛,门房☝、管家和日常伺候行走的仆役们👪,只能从这里边按比例提成🌯,不能中饱私囊✔。

今天来的客人🎢,带上了一个贵字👮,显然事先出足了银两🍫。真金白银面前🐙,阿合马也不端架子🐪,在侍女的伺候下⬆,利落地换好了便服🐗,踱着步走向书房♉。

远远地🌧,就听见书房里边的笑声🈲。管家穆罕默德仿佛遇到了老熟人般♉,开怀笑着🐟,话语穿过回廊🐪,一字不落地传入阿合马的耳朵,“照道长此言🌪,我将来还会有更大富贵了?”

“当然🐨,你家主人官职只会升⛔,不会降👈。跟着你家主人🌍,自然也高人一头🎖!”一个略带些江南口音的人笑着恭维👭,献媚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🆘,不带一点扭捏🍓,仿佛这些已经成了现实一般🎸。

“那是咱家主人的好运🈶。跟着这样的主人🌶,我伺候人的也沾些光彩⏪!”管家话中带着愉悦👏,显然很满意客人的言辞🎯。

“穆罕默德老爷哪里是下人🆓,您家老爷是官🏾,您就是吏🍬。没听市井中说么🌬,天下之人分为十等🆘,一官二吏三僧四道五医六工七匠八娼九儒十丐✴。您是二等大老爷啊🎈,怎么是下人🍈!”诙谐的话语夹杂着笑声🈂,再次传入阿合马的耳朵🎺。让白天受了几个大儒气的阿合马也跟着一笑㊙,索性放慢了脚步🐰,藏在转角处🐐,听书房中的客人还有什么说辞🅾。

“道长调笑了🎖,你们中原人说🍧,万般皆下品🌜,唯有读书高👗。当今皇上下令各地举荐贤才🌾,儒乃贤才首选🌱,哪里拍得上第九?”管家穆罕默德笑得腰都快直不起来🐣,捂着肚子反驳道🏓。

“说他们卑贱🏒,不是说他们受不受皇上重视🌈,而是说他们人品之差🍾。想那当官的🎭,要忠于职守🏯。为吏的⏱,要忠于上司🏌,每天都战战兢兢♋,唯恐出了一点差错✝。其他人不说🍩,也得各司其职🍣,各尽其责🌌。就是那娼妓❇,也是要卖了笑🌪,张开双腿🏁,满足了客人🎱,才能换得温饱🏌。偏偏这儒么🎖,嘴里唱着仁义道德🏳,干得全是鸡鸣狗盗之事🏦。刚刚把满腹文章卖给了赵家👑,转头〽,有厚着脸皮卖给当今皇上⏲,您说🐙,他们不是比娼妓还贱么🏙。都说**无情🎺,依我来看🏸,这读过书的⚽,情意之薄🌄,恐怕还及不上一个**啊🍾!”

“道长🈵,道长…”管家穆罕默德一口气上不来⛓,脸都被笑憋成了紫色⛳。今天这个道长的确是个妙人🏺,非但出手豪爽⚾,并且额外给了很多小费👧。就是不看那些黄白之物🎵,光听他讲笑话🍚,也值得自己为他通报一趟⬇。

此人倒是个妙人🅰,改天把这话讲给同僚听🍍,看那些腐儒们⬜,羞不羞死🏻。阿合马在屋子外偷笑够了🎳,轻轻咳嗽了一声🏩,转过了回廊🐊。

“平章大人到🌥!”架子上的鹦鹉和门口的仆役同时高喊了一声🐾。

“恭迎平章大人🏽!”一个布衣芒鞋的清瘦道士🌲,笑着跟在管家身后迎出了书房🎯,远远地施礼♊。

“免了🍝,道长仙驾光临我这世俗之地🍤,应该我这俗人倒履相迎才是♐!”阿合马一边客套着走向书房➿,一边上下打量眼前的道士✝。

大元皇帝忽必烈气度恢宏🎵,对一切宗教流派都很包容🌸,曾经下旨说🎂,无论是和尚⏯、道士⭕、阿訇🎨,只要可以向长生天给大元朝乞福的经🎵,尽管念🐡。所以🏁,京城的各类修行者很多🍙。他们游走于达官显贵们之间🍻,出卖着智慧🐮,收获着利益👃。

眼下朝廷中最红的流派就是伍斗米教和长春派🏍,但眼前的道士显然不是这两派的👯。身上既没有长春派那种装腔作势的酸样👂,也没有伍斗米教那趁势附炎的市侩相🏄。反而👝,身上带着一种平淡冲和之气🎌,言谈间除了对世人的尖刻讽刺🐐,还有看穿一切的练达🎴。

“不知道长在哪里修行🎥,仙乡何处啊?”放下江南官窑烧制的细瓷茶杯🎨,阿合马用自己能想到的客套话问道🆗。

“一个四海为家的游方道士🐖,卖字打卦为生🌹,哪里有什么法号⛲。平章大人不弃⛅,唤我一声叠山糊涂道人就是🐋!”穿者粗布道袍的道人单手施礼🍞,不卑不亢地回道♏。

“叠山真人说笑了➗,不知真人屈就寒舍🆒,有何指教么?” 阿合马笑着说道🏃,心里对眼前道人的好感又增加了几分🏻。身为忽必烈的亲信大臣⬜,平日里到他面前走关系的江湖术士不少🍯,却一个个喜欢故弄虚玄㊗,远不及此人说话幽默爽快🍝。

对于和尚道士弄得那些虚玄🏓,阿合马向来是不信的🈶。这倒不是因为他是虔诚的他妈的🎡,实际上🌘,对于去麦加朝圣🌁,他也不热衷🎷。在他的人生信条中🀄,唯一的真神是赵公元帅🐁,而不是那些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🎦。

“不敢🏌,贫道今天觐见大人🐪,实乃有事相求”🌛!叠山道人慢慢从座位上站起🐨,将一个手扎轻轻放在阿合马面前的桌子角上🏮。

“嗯哼🐚!”管家穆罕默德恰到好处地咳嗽了一声👩,带着侍女🎄、仆役和侍卫退了出去⛴,轻轻地掩好了门👅。

借着窗纱透过来的日光🏮,阿合马轻轻地将面前的手扎打开♏,几张地契🍶,从手扎中显露了出来🏅,鲜红的印信发出动人的光👫。

是真定府的两处大庄园🐽,每处一千多亩🍛。饶是收惯了礼物🐒,阿合马的脸色也变了变♋,放下手扎⛏,目光慢慢与道士的目光相遇🌏。

所求之事越难🍕,所送之礼越重🐉。阿合马需要先听听对方求自己干什么🐣,再决定收不收这份礼🌀。他爱财🐀,却有一点自己的原则🏋,不是一味的胡乱收授🌇,否则也难为国理财这么多年🈷,一直受到忽必烈的信任🌚。

“贫道乃是受了惠州和英州一百二十余家苦主所托🐡,请大人为他们血冤报仇🍭。如此此事大人管不了🍚,那天下已经无人能管!”叠山真人缓缓从椅子上站起⬜,将一份带着血写的证词放到阿合马面前✔。

“这…..⛎!”阿合马身子一僵⛸,不由自主跟着客人站了起来🍾。眼前的道士不像练过武的样子🌰,真正动手🌻,阿合马可以肯定自己一只胳膊即可以放倒他🍖。但不知为什么👃,这个道士身上却有一种压力🐕,让人不得不郑重对待的压力🎺。

“如果是达春大人的事情✏,我不能插手🏗!”阿合马将地契向外推了推🏌,虽然心中不舍🎼,却决定实话实说🐠。“朝廷的规矩⏭,你也应该知道….”

叠山真人轻轻叹了口气🍵。阿合马的意思🏃,他完全明白❤,大元朝人分四等🎇,第一等的蒙古人对其他几等人有近乎随意处置的权力〰。末说夺了他们的财产🏻,就是杀了人🍟,也不过赔偿些钱物罢了🈴,算不得什么大罪🎼。

“如果是其他人”阿合马看看地契⏭,欲言又止⚽。

“不是达春大人🎖。贫道去年路过广南🐸,见几万百姓被士兵用刀子从家中赶出来🐺,土地都被人夺了🍖,大人小孩挨在路边上等死⛵。贫道看着余心不忍➿,上前一问🌭。原来是刘深大人正在剿灭陈吊眼⬆,这些百姓都有通匪嫌疑…..”

“果有此事?”阿合马狐疑地问🏨。刘深是出身汉军中一员少见的勇将🍛,缕立战功🌎,曾经多次受到忽必烈的嘉奖🍎。但刘深的贪婪和残暴也是出了名的🍤,杀百姓求功👍,夺人田产土地的事情没少做🏼。

本来⏰,那些新征服地区🈂,就是一块肥肉🏐。蒙古军❓、探马赤军〽、汉军甚至新附军将领都喜欢趁着战乱捞一些好处✅。皇帝陛下也默许了这种行为⏬,毕竟⛵,无利不起早🐅,如果给将士们些甜头🐅,也激不起他们征伐的勇气🐞。

可现在不同了🌒,新征服下来的土地需要安顿🏻,大元已经从外来入侵者变成了地方的统治者🐕,这就像土匪闹大了之后🏫,就必须转变职业自建官府🌁,维持一定得秩序才能生存的道理一样⤵。况且🍊,那个刘深是汉人…..

汉人🏛,这倒是反击董文柄等人的好机会🈂,他不是天天攻击自己的属下横征暴敛么🌒。阿合马脸上带上了几分神秘的笑容🏑,远远看去♑,就像寺庙里的米勒❗。

看着阿合马阴晴不定的脸色🈲,叠山道长知道自己的话已经收到了预计效果🏷。曾经在大宋官场打滚🐗,他知道此刻阿合马更需要什么🎲。

“具贫道所知🏎,那些人和陈吊眼一点关系都没有🌝,刘将军夺了他们的田产和金银🌨。一部分自己用了🏑,另一部分却拿来上下打点🌁。苦主的姓名贫道都收录了🆙,放在大人的案子上👯,那些苦主的亲戚们凑了这些礼物🍜,求大人替他们做主🌗。如果能看着仇人伏法🏠,他们……”

又一个锦盒轻轻摆在了桌案上🐚,一只干瘦却稳健的手将锦盒打开🌏,露出一对胖胖的豆角🏪。淡绿色半通明的豆荚Ⓜ,衬托着里边金黄色的豆粒👮。午后的日光下⏪,一层烟岚围着豆角流转👣。

是翡翠金珠角🍯,识货的阿合马眼中精光一闪🏤,卷曲的胡子几乎都直了起来🎏。这是传说中珍藏在大宋皇宫里的宝物🎾,天知道怎么会落到眼前这个道人手上👜。

“这小小玩物🏪,是给大人的定金”叠山道人轻轻从锦盒中取出一只豆角🏰,用丝帕包了🌁,放入自己的怀里🏋,不顾阿合马几乎把人吃下的目光🎧,继续说道❔,“另一只🎺,却是大人为百姓伸冤后的谢礼⬜,贫道受人之托🈂,还请大人见谅🏿!”

“那是🎃,那是自然🐸!”此时的阿合马⛩,已经没有了平章大人的气度🎼,满脑子都是翡翠的颜色👬。色目人擅长鉴定珠宝🎻,把质地坚硬的翡翠剖成四片有弧度的豆荚🐯,中间的缝隙恰好还要嵌入两颗金珠🐨,不算那几片翡翠本身的价值和大宋皇家珍宝的身份👈,光是这份巧夺天工技艺🌇,已经价值连城🌊。

“如此🎶,贫道就代广南百姓谢谢平章大人了🎂。刘深逼民为匪🎮,这样下去🐛,纵使百姓不想造投靠文天祥🏙,也被他逼反了🌷。”叠山真人不动声色地给了阿合马一个暗示♉。

“对👙,朝廷里这帮汉人👟,就是勾结起来🏻,败坏吏治🍀!”阿合马怒气冲冲地拍了一下茶几🏑,附和道⚽。本来他就想找董文柄等汉人大臣的麻烦🎄,叠山道士今天🍳,简直是把机会送到他眼前来了✋。这份血写的状子送到御史那里⛪,本来就闲着没事的御史们肯定会发出弹劾🍑,到时候自己在从中间轻轻那么一拨👍,朝廷中🆗,汉人的势力…..

我这也是为了大元江山🎎,油灯下⛏,阿合马一边看管家核对地契🍀,一边默默地想🎥。几只飞蛾被烛光吸引🌠,扑拉拉撞击着窗纱⛔,拼命想挤进屋子🈚,投向烛火🎭。烛火下✋,刚刚被烧去翅膀的一只不知名的小虫子🍈,艰难地挣扎着🌉。

乒👘,一锭小元宝压下来〽,将虫子压成了肉饼🏍。

酒徒注👊:关于色目集团🏍,蒙古集团和汉官集团的斗争🏉,请参考《元史》👖。里边的阿合马大人的贪污水平🐚,绝对可以令人叹为观止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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